漁船村遭遇當代藝術

    從都江堰奔騰而來的金馬河與西河交匯之前，在新津縣興義鄉(xiāng)繞了一個巨大的彎，廣灘村就坐落在這遍地鵝卵石的河灘上，這里曾經(jīng)有“龍王渡”“廣灘渡”的名稱。2015年，這個原來以作坊式造船為產(chǎn)業(yè)的村子里，來了幾位當代藝術家，與村民們合作造了一些“奇怪的船”。
   2月20日中午時分，廣灘村一座百年老院改成的茶館里，圍坐了幾桌打牌聊天的村民。院子的一角，藝術家普耘兩手懷抱，靜靜地看著他的“船”，與村民的熱鬧歡快形成強烈反差?！拔覀儾惶宄瞿莻€船的意義?！痹鹤拥闹魅颂锎笫甯嬖V記者。而普耘說：“我想用我們的方式造一艘船，記錄這個村子的歷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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裝置藝術記錄小村造船史
   普耘的船“結構復雜”，材料多變，包括他從村子里挨家挨戶收集來的各種材料，與村民生活有關的東西，比如有些腐朽的船幫、劃船的槳、廢棄的汽車牌照、水龍頭、打魚用的鋼叉、油漆刷子，甚至還有小孩玩耍的塑料玩具。他把這些材料用一根根魚線吊起來，組成了一艘“船”。“這其實是一個裝置藝術品，表達我對這個村子的記憶。”
   另外一艘記憶之船，是藝術家陳建軍的手筆，它已經(jīng)從廣灘村“開走”，如今靜靜地停泊在都江堰的玉壘山下。這艘船有一個很當代藝術的名字——水系博物館。相比普耘停留在村子里的船，“水系博物館”表面看上去要單調(diào)很多：也是一個由船幫、船槳、船板等做成的小漁船，上面放了一個巨大的木箱。因為木箱制作使用了各種不同的木材，看上去既斑駁又神秘，讓人好奇它里面裝著什么東西。
   “水系博物館”的建造，始于一次田野調(diào)查。2014年5月，在岷江沿岸做田野調(diào)查的陳建軍無意中發(fā)現(xiàn)村民程文忠家的手工造船作坊。作坊內(nèi)堆疊在一起的木船、運沙船、龍舟、造船工具，在陳建軍看來就如考古發(fā)掘中的“文化層”，記錄著這個村子的歷史。
   “正在興建的村民集中居住區(qū)，或許會讓手工造船作坊真的消失?！庇谑?，陳建軍決定用“水系博物館”來記住廣灘村的造船史，還讓村民也參與到“水系博物館”的建造中來。
   造船并不復雜，就是一些簡單的木工活。關鍵是那些生產(chǎn)生活材料也能做成藝術品，讓村民著實開了眼界?；?年多時間，船終于造好了。陳建軍選擇逆水而上，把船運往都江堰玉壘山下永久存放，沿途還告訴生活于兩岸的人們?yōu)槭裁匆ㄟ@艘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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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人們拉回到過去的生活場景
   “作坊開不開工，訂單說了算?！?0多歲的程文忠，是村里最有名的造船師傅，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與鄰居閑聊，對今年有沒有訂單并不是太關心。
   院子里存放了10多艘15米左右長的龍舟，每年春夏之交，程文忠都要把龍舟搬出來維修檢查、噴漆、涂抹桐油，然后租給一些龍舟隊作為訓練船只?！艾F(xiàn)在很多地方恢復了龍舟比賽，造船作坊就有事情做了。”
   不過，在陳建軍看來，由于現(xiàn)代水利設施以及村鎮(zhèn)發(fā)展變化，岷江沿岸村民過去的生活方式已經(jīng)改變。所以他想制造一些機會、方式，把村民拉回到過去的生活場景中。
   就在“水系博物館”上溯途中，陳建軍來到金馬河畔劉家濠的玉書飯店午餐，門前的溝渠引起他的好奇，詢問飯店老板陳建仕溝渠叫什么名字，陳建仕竟說不出來。于是，陳建軍查閱當?shù)厮?，發(fā)現(xiàn)在清順治年間，這里曾經(jīng)有一個疏導水流的工程叫“大朗堰”，是一個名為大朗的和尚集資修建的，說他“頭戴斗笠，腳登芒鞋，囊中裝著化緣簿，離開三圣寺，走上托缽化緣集資修堰的途程”。在當?shù)兀缃裰挥幸恍├先诉€知道這個堰的名字。
   陳建仕被陳建軍講的故事打動，覺得要“整”一個有“文化傳統(tǒng)”的名字，就把玉書飯店改名“大朗堰飯店”，成了“水系博物館”鏈條上的一個“景點”。陳建軍覺得，這是一個“恢復鄉(xiāng)村生活”的成功范例，這個名字可以讓人想到過去“開河修堰”的活動。
   “如果能讓村民重回造船作坊，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?！标惤ㄜ娬f，只有當村民與水有了關聯(lián)，他們才可能參與到“水的保衛(wèi)者行列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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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住與河流共生存的記憶
   程文忠第一次參加龍舟賽是在上世紀70年代，以劃手身份參賽。年紀大了后，就以舵手身份參加龍舟賽。做舵手要喊號子，“嘿嘿呦嘿，劃起走哦，嘿嘿呦呼嘿……”在他眼里，傳統(tǒng)龍舟賽除了好玩，更重要的是留住了對家鄉(xiāng)的記憶。
   每月農(nóng)歷初四和十九，廣灘村的村民會聚集在一座小小的龍王廟前“打平伙”，大家湊點錢，在河灘上吃一頓，聊聊天，做一些祈福的事情。按照村里人的說法，這個龍王廟供奉的是“止水觀音”。相傳很久以前，到了漲水季節(jié)，河水漫灘侵襲村民院落的安全，人們就用木材制造一種巨大的“止水裝置”，擋住入侵的水流，讓它回歸河道。這個止水裝置是神仙發(fā)明的，因此村子里就建了這個龍王廟?！拔页３？匆娔切┥狭四昙o的村民，獨坐在河邊，望著水流。仿佛水面上才是他們的位置?！逼赵耪f。程文忠說，自己偶爾還會下河捕魚，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?！捌鋵嵳f白了，是村子里的人還不可能忘記河中捕魚，與河流共生存的生活方式?！背涛闹艺f。另一位作坊主程文全的兒子程敏一開始并沒有追隨父親以造船、訓練船隊為生。參與“藝術造船”后，慢慢開始理解“父輩為什么還始終放不下造船這門營生”。
   不過，普耘以自己“造船”的經(jīng)驗認為：“在村民中，這種情緒能不能引起強烈的共鳴還是個問題，畢竟生活是發(fā)展的。我更愿意記錄，而不奢望恢復?！逼赵糯蛩悖€要繼續(xù)到村里收集生活素材，再給船加點材料，做得密實一些……